晨报历史

首页 » 常识 » 预防 » 晨报读书归去来兮苏轼兄弟苏门文人
TUhjnbcbe - 2020/12/22 13:43:00

归去来兮

□刘俊民

对于陶渊明,苏东坡钟爱有加。他自称是“渊明后身”,并要尽和陶作。

建中靖国元年(公元年),苏辙在颍昌与李之仪相遇,出示苏轼《和陶归去来兮辞》并说:“家兄近寄此作,令约诸君同赋”。

经苏轼倡导,追和《归去来兮辞》的和陶辞,是文学史中一个独特的现象。苏辙与苏门文人的群体性响应,也成为北宋王朝的精神绝响。

“子瞻谪居昌化,追和渊明《归去来兮辞》,盖以无何有之乡为家,虽在海外,未尝不归云尔。”苏轼的和陶辞作于元符元年(公元年)三月,当时他谪居儋州,身边只有幼子苏过陪侍,处于人生的最低谷。

“无何有之乡”出自《庄子·逍遥游》,指空无所有之境,喻指逍遥自得。

“归去来兮,请终老于斯游。我先人之敝庐,复舍此而焉求?”洒脱之余,尽显苏轼无家可归的哀痛。

元符三年(公元年)春天,苏轼对苏过说:“我决不会老死海外,近日总预感会回到中州。”

他涤砚焚香,书写平生得意的八篇赋作。“如果一字不脱误,就会心想成真。”

写毕,苏轼大喜:“吾归无疑矣!”

不久,徽宗登极,大赦天下。苏轼接到廉州安置的诏书,踏上北返的路程。

北返途中,那篇和陶辞又涌上心头。苏轼约请秦观、黄庭坚同赋此作,又寄书已回到颍昌的苏辙,让他代约友人唱和。

归去来兮!这是陶渊明的归去,挂冠归里,以最平凡、最卑微的方式呈现自我;这也是苏东坡的归去,在无何有之乡,寻找生命的自由;这也是一代士人的归去,未归隐而倦宦途,羁縻远而望回归。

苏轼行至雷州,见到同样遇赦、尚未启程的秦观。

谈及各自遭遇,两人既庆幸眼前的放还,更担心未来的不可测。落井下石的人尚在高位,难免不会再次发动打击。

“奇祸一朝作,飘零至于斯,弱冠未堪事,返骨定何时?”秦观拿出自作挽诗,诗中描摹殁后的情景。苏轼抚着秦观的背说:“我常常担心你尚未明白死生间的道理,今天算是放下了。我也曾自作墓志交给从游的人,只是没让苏过知道。”两人啸咏,自此永别。

一个月后,秦观行至滕州,中暑困卧,死于江亭之上。据说,他出游光华亭,索水欲饮,水到了眼前,笑视而卒。

得知秦观死讯时,苏轼已行至白州。他叹道:“当今文人第一流,岂可复得!”

秦观的和陶辞,大约作于二人相见之前。

“岁七官而五谴,越鬼门之幽关。”和陶辞中,秦观感怀身世多艰,语多悲慨,“内取足于一身,复从物兮何求?荣莫荣于不辱,乐莫乐于无忧。”

“首尾八年,忧惊百变。”经历了人生大辱的秦观,已经望不到归途。

在长沙,黄庭坚遇到护送灵柩的秦观后辈,执手大哭。

黄庭坚的和陶辞,已经失传。

过岭之后的苏轼失去了方向。或者说,他有太多的归宿可以选择。

七年前,苏轼兄弟贬窜南荒时,分别遣子留居常州与颍昌。常州,本是苏轼拟定的归程。

归程中,苏轼一度选择了龙舒(治今安徽舒城县龙河镇一带)。“偶得生还,平生爱龙舒风土,欲卜居为终老之计。”他说,“闻有一官庄可买,已托人问之。若遂,则一生足食杜门矣。灯下倦书,不尽所怀。”

回到颍昌的苏辙一再邀请兄长前来相聚。苏轼几经犹豫,慎重答允。

“老兄弟相守,过此生矣。”苏轼说,“桑榆末景,忍复离别!”在写给李之仪的书信中,他规划了行程:“在仪真停留一下,变卖留在常州的资产,找到合适的船只,我们就会沿着汴河上行,从陈留登陆。大约七月间,就到许下了。”

颍昌城里也在忙着迎接。王宁决定把一处宅院借给苏轼暂居。东坡深表谢意:“许暂假大第,幸甚!幸甚!非所敢望也。得托庇偏庑,谨不敢薰污。稍定居,当求数亩荒隙,结茅而老焉……”

计划不如变化。苏东坡中途了解到朝政变化,改变了行程:“我决不可前往颍昌居住,那里离京城太近。太后逝世后,新党又得势,有意为难我们的人太多,离得越近越不得安宁。我已经决定前往常州,暂住孙姓宅院。”

“行计南北,凡几变矣。遭值如此,可叹可笑!”东坡道,“天意真的不允许我们兄弟相聚吗?”

苏轼在归程中感染腹疾,到常州不久就病逝了。

他最终的遗憾是未能与弟弟相聚。

苏轼在海南创作和陶辞后,曾邀苏辙同作。那时苏辙刚刚到达龙川,未有闲暇。

苏轼去世后,苏辙再次捧读兄长的和陶辞,泣而和之。他说:“陶渊明的放达与兄长的明理,我无法企及,和作,只因不能违逆兄长的遗意。”

“感乌鹊之夜飞,树三绕而未安。有父兄之遗书,命却扫而闭关。知物化之如幻,盖舍物而内观。气有习而未忘,痛斯人之不还。将筑室乎西廛,堂已具而无桓。归去来兮,世无斯人谁与游?”

当时,苏辙已开始在颍昌建造家宅。失意于天下,只能维护好小小家园。这是父兄遗命,也是他无从推卸的责任。

“守一静而为君,亦何往而不休?”这是彻底的归去。

张耒晚年退还陈州,时时与苏辙相见于颍昌。李廌则筑室长社,与苏辙同城而居。

“眄一世之无与兮,古之人逝莫追。求不疚于予义兮,又奚恤余子之是非。”张耒在和作中表达了对苏轼的缅怀。

“盖雨暵之在天,岂吾稼之不耔。”但问耕耘,不问收获。在张耒看来,一个人无从选择时代,但可以不疚于义,无愧此生。

李廌的和作今天也难以见到,无从揣测其中意旨。但从苏过诗中可以得知,李廌晚年在颍河中修建了水磨,自命“监河侯”,可见放下了科举无名的惆怅。

“辞长而歌短,歌有和,辞无和也。言语文章,随世随异,非拟其辞也,继其志也,作者七人矣。”身为苏门“四学士”“六君子”中的一员,晁补之深知此次唱和的意义。这是苏门中人的最后一次狂欢,也是自陶渊明以来士人精神的又一次光显。

陶渊明开创了田园诗的新境界。也可以说,在他之后,才有了真正的田园诗。苏轼等人的唱和,是精神知己跨越时空的共鸣。

“陶渊明纷然一日满人目前矣。”名列苏门之外的晁说之,感受到了和陶辞的热烈氛围,他说:“追和陶辞,或会陷于流俗。推崇东坡一人与渊明并列,就可以了。”

苏东坡追和《归去来兮辞》,开创新的体例,营造新的境界。后人竞相仿作,也自有意义。

生前寂寞的陶渊明,有了如许知音。

载于年3月19日《许昌晨报》16版

欢迎转发分享!转载须注明来源:许昌晨报

1
查看完整版本: 晨报读书归去来兮苏轼兄弟苏门文人